作為著名荒誕派作家薩繆爾·貝克特的經典作品,北京人藝版的《等待多哥》給出了不同尋常的演繹。老葛、多多、劇場經理、助理、快遞小哥這些離生活很近的角色名字,并不是一次簡單的本土化創作,而是將原作中模糊的空間移到了劇場,通過劇場中兩個人的等待,以及與不同來訪者之間的對話,延續了經典的等待主題。“‘等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發生的頻率遠高于愛情。‘等待’是沉悶的、苦澀的,‘等待’的結果永遠未知令人焦慮不安……”導演方旭說道,通過對于等待與時間的意義來表現現代人對于當下和未來的思考。
人既存在于空間中,也存在于時間中。等待就仿佛將人固著在一個空間中,原本悄無聲息的時間突然流逝得驚天動地。正如哲學家羅蘭·巴特在《戀愛絮語》里所說,“人總是在等待,處于一種移情狀態之中,我依賴并介入另一個存在,而這個存在的實現又需要時間——整個過程像是在克制自我欲望,銷蝕我的需求。讓人等著——這是超于世間所有權力之上的永恒權威,是‘人類古老的消遣方式’。”在劇中,兩位主角看似在等待“多哥”這一具體的人,但無論“多哥”也好,“戈多”也好,它們都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它可以指代愛人、夢想、希望、救贖等一切久候不至或懸而未決的事物,甚至可以是死亡。實際上,舞臺上那座象征時間流逝與循環的大鐘,多多向老戈講述的“精衛填海”的故事、經理助理那一連串的“思考”和老戈玩笑式的上吊表演都讓人聯想到人生的虛無與荒誕以及對死亡的焦慮。于是舞臺上那座明明敞開大門的劇場變得如棺材盒子一樣透不過氣,它變成對人生的隱喻,每個人都困在有限的空間和壽命里,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貴的是,這部劇并沒有用虛無主義將觀眾淹沒,正如劇中老戈的臺詞:“你看那盞燈,一直亮著”,打開了一絲光明與希望。雖然精衛永遠不能將東海填滿,西西弗斯要不斷重復地將石頭推上山,人生也是在等待——實現/落空——再次等待——再次實現/落空中不斷重復,但也正是直面了無意義的人生本質和死亡的必然,我們才得到真正的解放,才能自由地賦予人生以意義和價值,并珍視那些“善”的東西——比如劇中多多和老戈的友情、對弱者的同情和對朋友的信義。
就在主角的對面,等待戲劇結束的觀眾同樣被“困”在了劇場,被動地一道等起了“多哥”。作為一部荒誕派戲劇名作,相信大多數走入劇場的觀眾都已經知曉“多哥”(“戈多”)是否會出現,但無論在書本上看過多少次結局,當劇尾的鐘聲響起,觀眾仍會像主角一樣把目光投向門外,期待多哥的來臨,這也是只有話劇才能制造的現場感:“消失的舞臺”、真實運轉的時鐘以及“鏡像”中的表演,讓觀眾與演員共同完成了一場演出,共同經歷了一次等待。
作為一部沒有過多的舞臺形式與調度,全部用臺詞來表現的作品,無疑對青年演員的表演提出更大的挑戰。既要通過對話來吸引觀眾,讓觀眾有強烈的代入感,又要讓觀眾全程保持期待感。這需要演員在舞臺上不僅要表現真實的思考與情感,還要展現出與當下和現場的交流。多多的飾演者孫驍瀟將對生命、世界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體悟放到創作當中,讓角色表達自己,也讓自己更好地進入角色。老葛的飾演者張瀚生覺得自己身邊的一切,父母、朋友、愛人,乃至對于人甚至自然界的所有感受都與作品產生聯系,賦予人物更敏銳的感受。飾演劇場經理的金漢,將這個人物定義為“聚集了社會的縮影,用黑暗做底片,用希望去顯影的人”……再加上飾演經理助理的李金濤與飾演快遞小哥的趙澤棟,都在角色中找到了與生活的關系,讓觀眾更能理解劇中兩個等待者的孤獨和等待的意義。
據悉,本輪演出將持續至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