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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有光,顛簸的日子也要閃亮地過
2024-05-10 10:53 來源:文匯報
   
   
       連日輾轉(zhuǎn)又加一夜驚魂,此刻的張鳳俠并不在意旅途狼狽。可素昧平生的蒙古族奶奶脫口而出:“顛簸的生活也要閃亮地過。”說者口吻淡然,被觸動心弦的又何止故事里的人。

       改編自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8集迷你劇《我的阿勒泰》正在央視一套熱播。故事里,生長在阿勒泰的漢族少女李文秀在大城市追求文學(xué)夢想?yún)s屢屢碰壁,回到開小賣部的母親身邊,像牧民一樣生活。漸漸地,她走近當(dāng)?shù)厝耍l(fā)現(xiàn)阿勒泰之美。作為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wǎng)絡(luò)視聽節(jié)目精品創(chuàng)作傳播工程扶持項目,這是首部在央視一套黃金檔播出的網(wǎng)絡(luò)劇,也是此前成功入圍第7屆戛納電視劇節(jié)主競賽單元的作品。網(wǎng)友評價它有電影級的畫質(zhì),能成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年輕人“賽博吸氧”:4K超高清鏡頭下,山谷碧綠卻閃耀著金光,馬背上的哈薩克族少年、裙角飛揚的漢族姑娘、成群的羊、奔跑的馬,明亮純粹的生命力穿透影像,阿勒泰的曠遠感被描繪得讓人心馳神往。

       不過,在主創(chuàng)看來,《我的阿勒泰》絕不僅僅是一部旅游觀光的宣傳片。熱播之際,本報記者對話該劇主創(chuàng),聽他們梳理從散文到劇集兩種不同體系的創(chuàng)作,復(fù)盤精美絕倫的畫面中遙遠而親近、又始終帶著廣闊品格的阿勒泰故事。

       一層“不順拐”的達觀渲染

       “阿勒泰的春天很短暫,四五月時冰雪方才開始消融,轉(zhuǎn)眼就要入夏了。阿勒泰的春天也很特別,去年留下的干草還兀自蓬勃,服帖著大地。”導(dǎo)演滕叢叢的回憶極富畫面感。一年前,劇組就是從北疆的冬拍到了夏,在阿勒泰的風(fēng)穿過春天荒野時,他們拍細瑣生活里的從容可愛,拍蒼茫游牧中的安然自若,“像書里流淌的那樣”。

       書,或者說文字,是這次創(chuàng)作的起源,卻也可能是另一種判斷下的擱置。

       李娟的原作是部散文集,沒有明晰的敘事主線,還缺少影視創(chuàng)作通常看重的戲劇沖突。但滕叢叢相信其中的珍貴:“李娟看待世界有獨特的視角和對生活的感知力,我們做‘阿勒泰’就是想把廣袤中國土地上各式各樣的故事介紹給觀眾。”

       寫作者的別致之處在于細膩豐沛的觀察、描述,還在于獨特的舉重若輕,這和滕叢叢的理念不謀而合。“物質(zhì)生活的匱乏、生存環(huán)境的艱辛或許是客觀存在的,但創(chuàng)作如果再去渲染艱難,故事就是順拐的、無趣的。”導(dǎo)演直言,相比“直給”的困境,她更愿意給影像加一層“不順拐”的達觀的渲染。

       所以,劇中繁重的勞作、遷徙不定的生活是日常,但也被描摹成牧民們生命中的樂趣和尊嚴(yán),臺詞形容“那是盛大的節(jié)日”。所以,主人公李文秀在城里打工時經(jīng)歷過欺瞞、霸凌,在山谷里住漏雨的帳篷、與偶爾過路的老鼠作伴,可姑娘總是雀躍著的。她掛起大大小小錯落的塑料袋,天落水漏進帳篷、滴進袋子,由高到低,連成了女孩心里妙趣橫生的音階。也正是因為打心底推崇這份能化苦難為豐盈的堅韌力量,李文秀的母親張鳳俠被塑造成劇中極富光彩的人物——所有命定的坎坷與孤寂,都被她灑脫旺盛的生命能量從容消解。

       一次剝離了“功利心”的創(chuàng)作

       滕叢叢是劇集界的新人,《我的阿勒泰》卻并非她的導(dǎo)演處女作。四年前,因為電影《送我上青云》,她先后獲得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最佳導(dǎo)演和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編劇獎等多項提名,電影圈為之矚目。人們不知道的是,片酬剛到手,電影界的新人轉(zhuǎn)身給李娟發(fā)郵件、談版權(quán)。對于《我的阿勒泰》,她心儀已久,不遺余力。

       如今的劇集總制片人、愛奇藝燦然工作室總經(jīng)理齊康與滕叢叢有同窗之誼。他的聊天記錄里,兩人第一次討論“阿勒泰”還得追溯到2018年。“那會兒,我不是劇集制片,她也沒有版權(quán),大家都沒奔著做項目去,純粹是出于對文字的欣賞。”現(xiàn)在回想起來,沒有“功利心”,恰恰是最終完成劇集的關(guān)鍵。

       回到最初對項目的研判,商業(yè)上,它不是電影,沒有院線收入,也不似長篇劇集能攤薄成本,8集體量的迷你劇無疑是場冒險。創(chuàng)作上,藝術(shù)水準(zhǔn)高、風(fēng)格化強的散文改編劇,更會面臨影像表達上的挑戰(zhàn)。有人問齊康為什么甘愿冒險,回答是共識和共情。相對意義上的創(chuàng)新是創(chuàng)作者的共識;《我的阿勒泰》中傾注的對理想主義的向往和對生活的注目,是創(chuàng)作者篤信的能與觀眾達成的共情。

       接下來,就是去新疆,去阿勒泰,去實實在在感受文字里的山野的風(fēng)。“如果沒有兩次采風(fēng),原著里關(guān)于生活的肌理和質(zhì)感,我們可能無法觸達。”滕叢叢說,在阿勒泰的日子,他們結(jié)識了一群熱情、率性、樸素又堅毅的當(dāng)?shù)厝恕乃麄兩砩希鴧矃埠土硪幻巹∨磙葘幑餐喑鲈锏娜宋?mdash;—主角母女,母親張鳳俠豪放自由,女兒李文秀率真可愛,母女之間,人與自然之間,游牧文化和城市文明之間,重重關(guān)系交織。

       巴太的人物形象,書里著墨不多。在八卦小城,創(chuàng)作者和獸醫(yī)交朋友。那是位接受過現(xiàn)代化教育的哈薩克族小伙子,從事馬匹配種的工作,“他分享自己的愛情故事、職業(yè)經(jīng)歷,神采飛揚”。在富蘊縣遇到的司機名叫巴太,性格單純,可只要手握方向盤,渾身就有說不出的霸氣。見過的人、耳聞的事被創(chuàng)作者整合起來,有了劇中的巴太,他和馬有親近的情感,是生在林間草場、扎根山野雪原、和天地締結(jié)了血肉靈氣的少年。

       拍攝的日子也是不疾不徐。滕叢叢說:“等風(fēng)來、等云開、等日升日落,對我們來講是很愜意的事。”

       一種“高信息密度”的電影感

       《我的阿勒泰》播出后,電影感成了網(wǎng)上最普遍的評價。“原生HDR”的拍攝制作流程、專門原創(chuàng)的融入民族風(fēng)格的音樂,都被網(wǎng)友津津樂道。而在主創(chuàng)看來,包括畫面、音樂,電影感其實體現(xiàn)在“高信息密度”的視聽語言里。如果說幕天席地的美景引人入勝,那么用視聽建立起來的強烈臨境感才是鎖定目光、引人遐想的空間。

       劇中,青春迷茫期的女青年心向文學(xué),卻不知寫什么、怎么寫。老師告訴她,從最熟悉的地方入手,“去愛,去生活,去受傷”。在同牧民租來的屋子里,她問罹患阿爾茨海默病的奶奶,媽媽是江蘇來的知青,奶奶是沈陽人,“生在這里的我,是新疆人嗎?”大雪封門的日子,她寫下文字“沒有一行腳印,通往我的家”。回歸、返鄉(xiāng)、碰撞、又融入的過程在她身上周而復(fù)始。“散文成稿于2000年左右,我們采風(fēng)是在2020年,相隔20年,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不可逆地扭轉(zhuǎn)了年輕一代的生活,牧民也是。”滕叢叢說,她被這樣的碰撞與融合吸引,也對家鄉(xiāng)的母題有了更多思考。

       在“信息密度”編織的視聽里,有觀眾留心到了女主角的名字。原作里,李娟以第一人稱口吻寫作,到了劇中,文學(xué)女青年名叫“李文秀”,和金庸小說《白馬嘯西風(fēng)》的角色一樣。滕叢叢承認(rèn),那是她個人一次“小小的致敬”。武俠宗師筆下,江南縱有萬般好,終究換來美麗姑娘的揮別,“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導(dǎo)演希望劇中的女性角色,坦蕩又灑脫,“她們未必是游牧民族,但有敢走天涯的俠氣、英氣,擁有自主選擇活法、從拒絕通往自由的第一步”。

       也正是在信息豐沛的體驗里,8集迷你劇有了撬動長尾效應(yīng)的可能。飾演母親張鳳俠的馬伊琍曾說:“在阿勒泰的兩個月像做了一場美夢,希望大家有機會都可以遠離塵囂,去那邊做夢。”現(xiàn)在,網(wǎng)友的反響積極熱烈。看一本好書,追一部好劇,去一個好地方——這大抵是一部影視劇最理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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