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花園》定位國內首檔“無劇本即興真人秀綜藝”,最大的創新之處在于盡量破除工業化、流水線式的編劇體系帶來的套路,將攝像機探入被觀察者的真正日常生活,通過連續的真實的展現一種普通生活中蘊含的偶然性和突然性,產生一種綜藝節目中少有的“陌生感”,同時這些日常的細節卻又與觀眾的日常生活經驗緊密相關。具體到節目中,就是在一種更為開闊的時代背景中去展現人與人的關系,不要既定的劇本和固有的節目模式,體現一種強烈的創新勇氣。
比如在第一期的節目中,很多觀眾會對張頌文說的“我的人生不是按劇本來的”“ 你們(節目)不要給我做編劇”的理念感到好奇,到底這個節目該怎么拍?真的沒有編劇嗎?是不是只是一種宣傳噱頭?畢竟觀眾早已經習慣了編劇引入慢綜藝后形成的固定的敘事邏輯,節目中的張頌文即時起興,隨性而動,在鏡頭面前展現對真實性的追求,這是節目得以存在乃至能破殼而出的先決條件。在第一期中,幾乎所有人都被張頌文的即興驚呆了:他在買花途中,會突然對一群在樹林中吃草的羊群感興趣,當即下車尋找羊糞蛋,繼而和養羊人拉起家常,最后居然還去他的家里拉了三大袋羊糞。這種突然的破壞性的戲劇張力打破了觀眾的敘事期待,一般人在生活中都不會這么干,何況還是帶著攝像機。至于后來開著三輪車在黑夜中臨時起興去追尋煙花燃放地,在村頭和曬太陽的老太太聊天唱歌,自如老練地和花農砍價,走進農家喜宴吃熱鬧豐盛的鄉村酒席……這種時常跳脫原有敘事套路的風格,讓創作團隊的編劇、攝像師都感到驚訝。這看似不按常理出牌,但實際上只是一種張頌文自己原本的生活呈現,創作團隊以一種類似紀錄片式方式展現鄉村環境中一個演員的生活狀態,不是一種刻意的生硬社交,不是走馬觀花蜻蜓點水式的“假期一日游”,而是以平等的身份真誠交流,在一種類似與大眾生活熟悉的經驗與生活儀式的共鳴,帶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煙火氣。
《燦爛的花園》第二大難能可貴的點在于,通過植物與環境的隱喻,讓人聯想到人生與命運、性格的關系,契合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神理念,為慢綜藝注入了一種獨特的文化品格。生活始終是文藝創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與靈感來源,也是藝術維系生命力的重要根基。所謂“文以貫道”,真正的好的綜藝,始終是浸潤文化內涵,彰顯精神品格。這種精神不是說刻意拔高,不是“強上價值”,而是將一種精神價值在潛移默化中傳遞出來,潤物無聲,這是任何綜藝節目都不能丟失的根本。
“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燦爛的花園》開篇拋出的問題是,張頌文租住的房子即將被房東收回,張頌文為了給自己幾百顆各種各樣、生機盎然的植物尋找新的地方,最后在同村找到了“小熊花園”。這就引出了他的“植物生活學”——養植物,如果只知道挖上半部,而不注意挖根部,那哪怕表面再繁盛漂亮也會被養死。古語講,“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就是這個道理。此外,他說感謝二十年沒有被看見的歲月,就是因為他始終在歲月中吸收養分、創造閱歷,這實際上就像是根須始終扎根在大地上,扎根在人民的真實生活之中。就像他本人所說“長在城市里的綠植,只有與土地接連起來才不會被大風吹倒。”從張頌文本人的從藝經歷和生活閱歷來看,從默默無聞到知名演員,正好與這種植物生長養殖特點結合起來。比如他隨時觀察吸收生活中的不同群體的性格特征,他會考大家是否記住了農家院里男主人的職業,回憶他的衣著特點,這都是以后表演能更加貼近人物的細節。他會利用各種機會和歌手、農民、村干部、司機聊天,獲取不同人群的生活習慣、民俗風情,在當下的娛樂圈,這種腳踏實地的敬業精神實為難能可貴。誠如主題曲中所唱,“做一棵植物,或擁抱嘈雜,都扎根向下”,節目在這種人與植物的關系闡述中,向觀眾傳遞“向上生長,向下扎根”的蓬勃力量。
這種人與植物的關系,再往大了說,就在于人與社會,與自然的關系。蕓蕓眾生,哪一個不是大社會叢林中的一株植物呢?是選擇深扎大地向陽而生還是追求表面繁花頭重腳輕?是不懼雨露風霜的考驗還是躺平沮喪垂頭哀嘆?這部綜藝的另一大特別之處在于,它又不僅僅是一部“鄉村老友記”,而是有另一重探究的重點——作為演員立身之本的演技該怎么培養?好的演技到底有哪些標準?張頌文之所以被觀眾所喜歡,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對演技的追求執著,在于他對演技的生活化處理?!稜N爛的花園》將演員職業的專業性與慢綜藝的結合,讓節目也有了一條相對清晰的敘事主線,而不僅僅是短暫逃離都市壓力的烏托邦。比如在第二期節目中,嘉賓馬嘉祺隨口說了句“快來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他立馬想到了主意,讓林家川、姜珮瑤在吃飯過程中會突然即興表演,這樣的表演,不同于當下一些表演類綜藝,聚焦舞臺上的話劇式再現,而是從生活本身的場景出發,更加考驗一個演員面對情境的真實反映和處理能力。在表演結束后,沒有臺上臺下居高臨下的點評,而是在飯桌上繼續吃飯探討切磋演技的得失,這無疑就是一趟生動的表演課與指導課。
《世說新語·任誕》中記載描述了東晉時期著名文人王子猷在大雪之夜不眠,一時興起,決定乘船前往拜訪好友戴安道。然而,當他到達戴安道家門口時,卻并未進門,而是選擇了返回。別人問及原因,他回答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這個故事成為了魏晉風度的一個縮影,他們不在乎達成某種具體的目標,而是追求一種精神上的自由和獨立。一千多年后,《燦爛的花園》不學虛浮的空談,也不刻意模仿隱士清流,而是在煙火氣十足的真實生活中詮釋表演熱愛,在與自然、人群、社會周遭環境的共融共生中自由舒展。根據節目預告,張頌文和他的朋友們走出熒幕與舞臺、走進日常生活,橫跨南北,從村落到城市,碰撞新的火花,值得期待。